【情婦難為】火色情人--路可可 畢雅夫凝視她連吃饅頭都在發呆的模樣,他想起了自己國小六年級那次的離家出走。 那種孤單與無助的味道,和現在的她很像。 絲毫沒發現自己正被人打量的褚妙妙,吃完饅頭,喝完水填滿了肚子,像抹遊魂似地繼續往前飄。 她飄啊飄地飄到了一處大型公園邊,裏頭的綠樹如蔭讓她精神一振,就像回到南方的燕子一樣,覺得整個人都輕盈了起來。 從小到大,她已經習慣了入目所及的一切,不是綠野大樹,便是碧海藍天。 誰知來到臺北這個人比樹還多的城市,不論她左看右看,空間總是會被高樓阻擋、切割成片段,這真的讓她不好受。 褚妙妙乍然停了腳步,杏眸緊盯住一塊原住民演唱會的告示招牌。 她雙眼一亮,像看到了前方有魚的小貓,一個輕盈躍身,便鑽進了演唱會的入口。 圓形的表演場地裏擠滿了人,只有幾處陰暗角落的臺階上還有空位。 褚妙妙找了最角落的臺階坐了下來。 此時,臺上的布農族歌手王宏恩已經出場,說了些笑話,讓全場鬧轟轟地,所有人都笑得東倒西歪。 褚妙妙擠不出笑,只是盤著腿,抱著她的後背包,定定地看著舞臺。 她的外曾祖母是原住民,今年初才去世,那是最愛她的一個人,也是她從小到大最親密的人。 她能聽懂布農族的母語,也是因為外曾祖母。 外曾祖母最愛唱歌給她聽,而偎在外曾祖母懷裏的她,就像天使一樣的幸福。 她好想好想外曾祖母啊!褚妙妙低頭吸了下鼻子,用力地眨著眼睛,想眨去多餘的淚水。 Maisi-habas-habas miliskin mas…… 臺上忽而響起了用原住民母語唱的歌,那聲音嘹亮無比,像是從最純凈的原石裏一件取出來的水晶。 褚妙妙還來不及阻止,眼淚就已經奪眶而出了。 她拚命地絞緊自己的手背,努力阻止肩膀不要因為哭泣而顫抖。 該死的,如果她聽不懂歌詞的意思,應該可以少難受一點吧。 一個人在陌生的地方走著,心裏有著無限的感傷。只有只有獨自哭泣。從我身旁匆匆走過的人們,你們知道我的家鄉在哪裏嗎?(注一) 王宏恩自然的嗓音在夜空裏繚繞著,把所有人全都帶進了亙古的鄉愁與無助裏。 「等我回去一定要去買王宏恩的專輯,好好聽喔!」褚妙妙聽見旁邊的女孩對同伴說道。 褚妙妙發誓她也要去買王宏恩的專輯——等她開始賺錢之後。 她紅著眼眶抬起頭,專心地看著臺上的王宏恩用山林一樣的聲音,把這片城市裏的公園變成她的故鄉。 生平第一次,她知道音樂原來是可以這麼撼動人心的事情。 褚妙妙好專心地聽著歌,聽著不同的原住民歌手在舞臺上唱出一首接一首撩起她悵然若失、卻又意外平撫人心的曲調。 直至演唱會結束,她的情緒仍然深陷在其間,無法自拔。 所以,她沒跟別人一起擠著出場,只是靜靜地坐在原地,調整著心情。 沈浸在自己思緒中的褚妙妙,沒注意到不少要離場的女孩,在經過她身後時總是要停頓一下——因為她的身後正坐了一個不論到何處都是要引人注目的大帥哥。 畢雅夫看了前方的小人兒一眼,他伸了伸懶腰,站起身,決定找她說說話。 拜她之賜,他今晚聽了一場動人心弦的演唱會。 唉喲,今晚該睡在哪裏呢?褚妙妙的身子往前一傾,整張小臉全埋入了後背包裏。 「嗨。」 褚妙妙被身後突如其來的男聲嚇了一跳,整個人抱著背包從臺階上驚跳了起來。 回眸一瞧—— 嚇,竟是那個在皮膚科有過一面之緣的電眼男! 「我第一次看到有人受到驚嚇時,會整個人彈跳起來呢!」畢雅夫忍俊不禁地笑睨著她,一雙黑瞳裏亮得全是笑意。 「笑什麼笑!」褚妙妙瞪他一眼,眼珠子也閃著亮,不過卻是種怒焰之光。 「還記得我嗎?我們在診所碰過一面。」他主動釋出善意。 「不記得。」褚妙妙臭著一張臉,背起後背包,轉身走人。 長得帥就了不起嗎?她是記得他沒錯,但沒道理說出口,讓他的自信再添一份虛榮。 她平常不是這麼沒禮貌的人,但是她現在心情不好,而他悠哉自在的樣子——很礙眼! 褚妙妙沿著濃密樹蔭處走,呼吸著綠色植物的味道。 「王宏恩的聲音很動人,對不對?演唱會時,我一直坐在你後面。」畢雅夫往前一步,站在她身邊與她並肩。 褚妙妙沒接話,卻在心裏詛咒了他一百零八次。 該死的偷窺狂變態男!他剛才一定是看到她掉眼淚了! 畢雅夫望著她板著一張僵凝臉龐,他的心情卻是大好。 她對他的不感興趣和厭惡,真可算是百年難得一見了。 「我知道附近有間不錯的咖啡廳,點心也好吃。」他這人不信邪,非得惹得她對他感興趣為止。 褚妙妙霍然一個轉身,嬌小身軀旋出一陣怒火騰騰。 「這位大叔!」她故意裝出甜膩的聲音喚道。 大叔?畢雅夫的笑容頓時僵滯在瞼上。 「這位大叔,我今年二十歲。請問大叔貴庚啊?」褚妙妙一見他表情不對勁,馬上知道自己踩中他的地雷了。 「年輕英俊的二十八歲。」畢雅夫黑水晶般的眸子一瞬不瞬地凝視著她,模樣深情款款到無人能匹敵。 「大叔果然愛開玩笑,二十八歲怎麼能算年輕呢?」她皮笑肉不笑地說道,冷冷拋出一把刀。 「總比一個說話刻薄更勝四十歲的二十歲女人來得年輕吧。」畢雅夫一聳肩,故意再接再厲地奉上一個宇宙無敵的璀璨笑容。 被他的笑容刺傷眼,她板起瞼,不客氣地低咆道:「放屁啦!你這種無憂無慮的花花公子懂什麼!」 「我懂你今天晚上不想回家。」 褚妙妙的瞼部表情凍在晚風中,她瞪著他臉上的了然,心裏一慌。 「我今天晚上不想回家,並不代表我就會跟你回家,色老頭!」她握緊拳頭,免得自己甩他一巴掌。她加快腳步,飛也似地往前疾奔。 他的腿長,跑得快,一個箭步就躍身擋住了她。「我何其有幸啊,二十八歲就被尊稱為『色老頭 。我只不過是想找人聊天,剛好你看起來像是需要人陪你說說話的樣子,別這麼不友善嘛。」 褚妙妙盯著他唇邊的笑,不知道這算不算是搭訕? 她不是沒被追求過,只是同年的男孩通常還來不及出招,便被她的爪子抓得渾身是血了。 見鬼的,她現在應該擔心的不是這件事,而是她今晚應該落腳何處的問題吧。褚妙妙瞪他一眼,繃著一張臭臉,佯裝旁若無人地繼續往前走。 「好了,算我自討沒趣吧。」畢雅夫沒再試圖擋她的路,他脫下了深褐色皮衣,遞到她面前。「外套給你!!」 「我幹麼拿你的外套?」褚妙妙瞪著他手裏的皮衣,握緊拳頭,有種被施舍的屈辱感。 「如果你要露宿街頭的話,一件保暖的外套總是很實用。再不然,拿到二手名品店拍賣,也可以賣一些錢,替自己找個可以短暫住宿的地方。」 「我不認識你,我不需要你的同情!」 畢雅夫搖搖頭,不但沒因為她憤世嫉俗的怒火而生氣,反倒試圖想說服她。「你也不認識診所裏那位付不出錢的婦人,可你也幫助了她,不是嗎?你幹麼拒絕讓我心裏的天使出場,為什麼不成全我一次呢?」他知道人感覺孤單時會有多難受,有人能插手幫忙,總是件好事。 畢雅夫把皮衣往她的方向一扔。 在她七手八腳要接住皮衣時,他早已雙手插在牛仔褲後口袋,轉身背對她,走往另一個方向了。 褚妙妙抓著皮衣,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。 「對了,我想到了。這個路口直走十五分鐘再右轉之後,有間派出所,派出所對街有個小公園。你如果夜宿在那座公園,還算安全。」他突然又回頭交代道。 「不用你管,」 「我只是提供一下經驗談嘛!」畢雅夫一聳肩,咧出一口潔白牙齒。「因為我以前也離家出走過。」 褚妙妙愣住了,因為完全沒預期會聽到這樣的答案。 「我叫畢雅夫,後會有期了。」畢雅夫送給她一個飛吻,在她翻白眼的回應中,他笑著退場—— 「暫時」退場。 因為不放心她的他,才離開公園,便騎著他的重型機車飆到了派出所前的公園,等待著她的出現。 半個小時後,只見妙妙小姐姍姍來遲地走上了社區公園的紅磚道,而他的皮衣則被夾挂在她的後背與大背包之間,像一件巫師的長鬥篷垂在她身後。 在確定褚妙妙今晚可以在這裏一夜平安之後,他油門一催,夜風則乘機襲上他單薄的棉衫。 「哈啾!」 畢雅夫打了個噴嚏,卻笑著將機車騎進了晚風裏。 今晚幫助了一只落難的小貓,今年的生日,總算是比往年來得有意義一些嘍。 或者,他會考慮好人做到底,幫助小貓找到安身立命之處,也未嘗不是件妙事啊。 反正,她不是他的類型。 反正,她也不迷戀他。 有機會結交個特殊的異性朋友,有何不可呢? 畢雅夫在機車上吹起口哨,覺得心情很久沒這麼暢快過了。發表人小Gloria