急診室是生死交關的場所,很多人的命運在這被改變著,絕對不會有醫生或護理 人員故意害病人往生,又不是閻羅王附身,拿自己的工作生涯開玩笑,但是很多病的 可怕,就在於即使到了急診室給予馬上的治療,死神仍然技高一籌,很多病人來不及 到院、醫生來不及診斷、藥物來不及作用,死神已經拉走病人的兩魂六魄,但剩下的 一魂一魄我們也不能有放棄的打算和權力,這是我們的使命,也是宿命。
三十幾歲的年輕男性,因胸痛到急診,因為年輕,也許是撞傷,也許是氣胸,也 許是拉傷。但一張胸部X光片抹掉所有我們的假設。主動脈剝離,要命的A型,是他的 診斷。緊急送去做電腦斷層,出來的結果肯定了我們的猜測,已經可以想像,送血液 到全身的胸主動脈裂了一條縫,血液從縫中慢慢淤積,然後血管超過負荷,破掉!血 液不停從最大的動脈一直流,不,用「噴」,比較能夠貼切形容,那量是用幾千CC來 算的。現在,即使動作大一點,都可能要他的命,大家無不戰戰兢兢,我們的加護病 房沒有空床,他必須緊急開胸手術,我們不斷聯絡其他醫院、給藥物穩住血壓,以免 血壓過高不斷衝擊血管,那就什麼都來不及了,醫生解釋著他的病情,他懵懵懂懂, 不能置信,這般的年輕,這般的健壯,命,竟危在旦夕!連家屬都來不及通知。好不 容易聯絡到一家有加護病房的醫院,我們把病歷摘要、轉診單、現在生命徵像、電腦 斷層片都交給陪同護士,並告訴她不可以有顛簸的可能性,他的狀況很不樂觀,上車 的時候,病人說:「你們一定診斷錯誤,所以送我到別的醫院吧?我的狀況其實還好 吧?」我們無話可說,心裡也這麼希望著。
肝硬化,是她唯一的病史,卻也是致命的病史,問題只在時間而已。因為噁心、 嘔吐、頭暈送進急診,檢查報告的氨指數超過標準的三倍,很驚人的數字,肝性腦病 變,她的神智已不清楚,虧她和她的家人可以撐這麼久。忽然她說想吐,我拿袋子給 她,還沒到她手上,她已經吐的我全身,不是食物,不是胃酸,是暗紅色的鮮血,緊 接著第二口又要往外衝,總算接到袋子裡了,沈甸甸的暗紅色塑膠袋,一裝就是三、 四袋,這是她食道靜脈區張破掉的結果。我沒有空換衣服,儘管它已經濕透了我的全 身,我必須緊急驗出她的血型,協助醫師放入止血球到食道,不然這樣的出血量,不 用多久,她就會陷入低血容積休克,然後再快的輸血也補不及她出血的速度了,醫師 的白袍也染滿鮮血,家屬陷入無止盡的恐慌,這也就是我們為什麼急救時要把門關 上、把簾子拉起來的原因,急救,是殘酷的,看著醫療器材往病人身上不斷插入,看 著生命一點一滴的流逝,誰有這樣的勇氣?我們止住了出血,病人恢復了意識,但還 是不夠,加護病房又將多一位患者。